“哎呦，”何堪撇了撇嘴，“是他趕我下山的吼，我在山門跪了三天兩夜，不要我了噻。”

“那你不要的話……”

“要要要！”何堪道，“阿九你皮的很哦。”

何堪看著那把苗刀，眼角跳了跳，“我滴個乖乖，管制刀具，你是怎麽弄到北京來的。”

苗刀鋒利無比，刀長五尺，刀身三尺八寸，刀柄上纏著常年供在祖師像前的神幡，刀身刻著天師除六魔，寒光四溢，神鬼莫侵。

“薛燭雌雄刀，”靈九接過刀，在刀柄上一按，刀身哢嚓分成薄如紙的兩半。

何堪接在手裏，雙手刀舞得赫赫生風，“你來了，我可終於能松一口氣。”

“國安上面鬧分權，十七局塞進來一堆莫名其妙的人，師兄不會和領導搞關系，身邊連個信得過的也沒有，今天在考場上那麽說了，他們總會給幾分薄面，考不上也沒關系，留在師兄身邊幫幫忙。”

靈九看了一會，何堪刀法幹凈利落，玄靈子從小養大悉心栽培的大弟子，名不虛傳。

“當然，師傅算到你今年有一難，才派我下來幫你的。”靈九說，“有空了回去看看師傅，他九十多歲了，再不回去就沒機會了。”

何堪紅了眼，“他還在生我的氣？”

“不生氣，當年那事……”靈九忽道，“師兄，我…有點餓，路上只吃了兩桶泡面……”

“什麽？”何堪忙道，“我去給你買點吃的。”

靈九不再說話，何堪轉身一看，靈九臉色蒼白，緊緊捂著肚子。

“阿九！”何堪摸他額頭，摸了滿手冷汗。

何堪破天荒早退，帶著靈九去醫院，急性胃炎，開了藥，買了點零食，又急慌慌地將他送回家。

上高速的時候遇上了塞車，前面出了車禍，車子堵在高速，靈九躺在副駕駛上，側頭時，一個女人趴在車窗上，睜著眼睛看他。

“去去！”何堪一張符拍了過去，女人尖叫一聲，化成飛灰散去。

“還有，師兄得囑咐你，你身邊這熊貓！別以為我看不到你！”何堪從後視鏡裏瞪了一眼翻零食的孫大聖，“不要在車上吃東西！這家夥會隱身？千萬別讓別人看見，會被送到動物園去的。”

“我不是熊貓！我是孫大聖！”孫大聖不滿道，“啷個兇嘛！兇巴巴沒得朋友耍噻！光棍兒！”

“我日你個仙人板板噻！”何堪怒道，“婆娘要不得，你懂個錘子！”

靈九看著外面，一個小男孩兒沿著車走來走去，在護欄邊蹲著，陰森森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交警。

“急性胃炎！對，小孩兒不會照顧自己，火車上沒吃好，我帶他去醫院，啊？高速？對啊，就在這堵著，哦阿九好多了已經，哎呀怎麽好意思麻煩楚隊啦！”何堪嘰裏呱啦接電話，側身沿著靈九的目光看過去。

一個女交警俯下身去，正在和那孩子說著什麽。

“臥槽！”

何堪開門，下車，哢噠把靈九鎖在車裏，他穿著警服還沒有換，肩章上抗著兩杠三星，把幾個交警嚇的不輕，紛紛立正行禮，“首長！”

“車禍？”何堪走到最前面，不顧形象地蹲下來，一輛比亞迪被撞的稀碎，車頭整個凹了進去，司機和副駕駛上的女人下半身扭成麻花，已經氣絕身亡，女人正是剛剛在車上趴著的那個。

“還有一個孩子，已經安全了。”一個交警指著遠處的小男孩說。

“不太對，”何堪下意識的掐著煙頭，“別的部門通知了嗎。”

幾個小交警面面相覷，半晌，何堪撥了幾個電話，對他們說，“盡快疏通，一會別的部門來接管，那個小男孩不要放走，交給他們，知道嗎。”

“國……國安……”小交警看著何堪的臂章，聲音都開始抖，“好的首長！”

何堪在那個小交警肩膀上一拍，將團在他背上的一團黑氣拍散，“小同志不要緊張，好好工作。”

“是，首長！”

何堪大跨步回到車上，靈九一直看著那個小孩，“嬰靈。”

“和昨晚的僵屍一樣？”

“是已經出生的嬰靈，和人類的身體融合的不太好。”

“我們可不可以這麽構想，”何堪比劃著，“因為發生了某件事，所以妖怪們急於求得一個轉化為人的辦法，這本來是個逐漸演化的過程，然而出現了不穩定因素，因此，演化加快，轉化不完全，所以出現很多……副作用。”

“也或許，妖怪們內部出了什麽事。”靈九疑惑道，“十七局沒有在妖怪裏安插什麽……臥底嗎？”

“很懂套路啊你！”何堪嘿嘿笑，“有是有的，現在還不能告訴你，以後你要正式進了十七局，外派任務的時候就難免和他們打交道了。”

“375路公交車你知道嗎，”何堪一邊說，一邊不眨眼地看著那個坐在路邊的小男孩，“現在網上還能搜到一點消息，當時有幾個問題，一，三天之後發現失蹤車輛，裏面的三個人已經高度腐爛，法醫當時測定，腐爛時間超過六個月，第二，發現車輛的水庫距離始發站有幾十裏遠，公交車油耗絕對沒有那麽遠，第三，”何堪打開一點窗戶，忍不住點了一根煙，又掐掉，“當時打開油箱，裏面全是血。”

“這案子到現在都是懸案，”何堪把煙揣進兜裏，前方疏通，車輛緩緩移動，“幾十年的舊案，上一任主任留下來的卷宗，缺了一頁。”

靈九不說話，何堪轉身一看，靈九又累又困，歪在副駕駛上睡了過去。

“小的很嘛，”何堪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，孫大聖立刻正襟危坐，嘴巴緊閉，四目相對，氣氛異常緊張，一節火腿腸極其不給面子地從嘴角緩緩滑了出來，“表在車上次東西，你這娃兒啷個不聽話撒！”

“餓了三天嘍！錢包被人撬嘍，手機被人撬嘍，帶著你嘞東西不能一直坐火車，阿爸帶我走好久山路撒！沒良心！”

“……”

何堪摸了摸靈九發頂，發動車子，回家。

冬天天短，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，孫大聖窩在他懷裏睡得正香，靈九四處打量了一下，正是何堪那套兩室一廳的小房子，坐北向南，客廳正中供著三清祖師像，窗外是萬家燈火以及一個人工湖泊，風水不算上乘，好在何堪一身正氣，道行很深，屋子裏幹幹凈凈，什麽臟東西都沒有。

茶幾上有何堪留的便利貼：單位有事，晚回。

“叮咚！”

靈九從貓眼裏看出去，門外是楚穆面無表情的，有些變形的臉，忙打開門。

“楚隊？！”

“嗯。”楚穆漠然道。

少年剛剛睡醒，神情有些茫然，璀璨的水晶燈下，整個人好像從內裏發出透明的光芒，燈光照在發頂，有種溫柔而舒服的質感，讓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摸。

“叫楚哥也行，”楚穆不自然地咳了一聲，“老何讓我來接你，好點了嗎。”

“好，好點了。”

這人看見過他的狐貍尾巴，相對之下有種無聲地尷尬，楚穆撇過眼睛，“走吧，晚上老何安排了飯局，不舒服就少吃點。”

“哦，好。”靈九忙去穿外套，楚穆一眨不眨地看著他，臉上有點微微發紅。

“想進行動部？”車上，靈九正想著該說點什麽打破僵局的時候，楚穆開口了，“行動部有什麽好，賣命不討好。”

“……”靈九斟酌片刻，“你覺得，怎麽樣？”

靈九道，“我的意思是，你在行動部裏，覺得怎麽樣。”

“捐軀赴國難，視死忽如歸。”

“嗯，就是這種感覺，”萬家燈火映在車窗上，明明滅滅，靈九忽然笑了起來，“將軍百戰死，壯士十年歸，亂世道士下山……我不知道該怎麽說。”

然而楚穆剎那間就明白了那種感覺，於是不再說話，嘴角愉悅地翹著，連下班高峰的塞車也可愛起來。

靈九其實更想問問他昨晚的僵屍怎麽樣了，又怕這是機密，還是忍住了。

冬天最適合吃火鍋，何堪在友人居定了包廂，看到楚穆風塵仆仆地把他帶過來，忙把靈九拉到一邊，“楚隊過去接你的？”

“他說你讓他去的。”靈九一頭霧水。

何堪有些惶恐地瞥了眼面無表情的楚穆，搓了搓手，“我哪敢，是楚巨巨一定要親自去接你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老何，小帥哥坐啊，人齊了沒？上菜了啊！”劉薇熱情地招呼大家落座，十七局幾個主任都在這裏，看得出來，楚穆表面上和別人一個級別，內裏大家都對這人有種無形的敬畏，沈默地坐在主位右手邊，何堪和靈九坐在他對面，主位上則坐著一個瘦高的，一言不發的老頭兒。

“今天喊大家來，一來咱們幾個好久沒聚過了，”何堪端著酒杯，一一敬酒，“最近事多，大家難得放松一下，二來，我這小師弟千裏迢迢來北京，我帶他見見世面。”

“阿九，這是咱們十七局的政委，鄭法祖，鄭老師。”

鄭法祖坐在主位上，氣勢還不如楚穆，聞言和善地笑笑，起身和他握手。

“鄭老師。”

“這是後勤主任，劉大美女，喊劉姐。”

靈九看著那個女人，乖巧地喊了聲劉姐。

“這是行動部長，楚隊，喊楚叔叔。”

“楚……”

楚穆眼皮一抽。

“楚隊。”

楚穆一臉郁悶地看著何堪，強裝鎮定地坐了下來。

何堪將眾人一一介紹給靈九，感慨道，“我們這一批都是同年考上來的，第一次慶功宴鄭老師帶著，還有十幾個，現在就剩這幾個了。”

“老何說這些幹嘛，”劉薇笑道，這女從不和人白臉，周轉逢迎滴水不漏，“說說咱們阿九，有小女朋友沒有啊，打算在北京安家嗎。”

“沒想那麽遠。”靈九禮貌回應，“能給師兄幫幫忙就好。”

“哎呦真乖，”劉薇爽朗一笑，“你們那一派真是臥虎藏龍。”

說罷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何堪。

除了楚穆，這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是狐貍的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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